南風窗記者 施晶晶

實習生 林奇欣 苗昊鉷

1月24日，江西新余的一場火災奪去了39條生命。

據江西省新余市渝水區官方消息，2024年1月24日15時30分許，渝水區天工南大道佳樂苑沿街店鋪地下一層發生火災。事故造成39人死亡，9人受傷。

火是從臨街店鋪地下一層燒起來的。據江西新余市渝水區“1·24”火災事故新聞發布會，經初步查明，此次起火建筑地下一層正在進行冷庫裝修，因施工人員違規動火施工造成起火，濃煙通過樓道涌入二樓，二樓是培訓機構和賓館，受困群眾主要是參加“專升本”培訓的學生和住宿旅客。

據新華社消息，當地消防救援力量接到群眾報警，于7分鐘后抵達事故現場開展救援，先后調派10個隊站20車118名消防指戰員，以及屬地政府和應急、衛健、教育等部門人員趕赴現場，先后組織了五輪搜救，并依法控制了12名相關責任人員。

事故發生后，江西省委省政府全力投入事故救援和處置工作，迅速調度高水平專家救治傷員，“一對一”安撫家屬，并部署開展消防安全隱患大排查大整治。

48人的傷亡數字又一次敲響安全警鐘：建設施工應有必須遵守的安全規范。除此之外，人們同樣想知道：火災中，我們該如何保護自己，提高生還概率。

“黑色的煙一直往外冒”

大多數人是在濃煙冒出來時，才意識到起火了。

“沒什么明火，煙霧很濃，黑色的煙一直往外面冒。”現場一名目擊者在電話中告訴南風窗，“一樓的商鋪看起來沒什么反應，二樓的商鋪冒的煙很大。”

火災現場，濃煙滾滾 / 視頻截圖

起初不知情的人們還以為火是從一樓燒起來的。但據一名從一樓網咖逃生出來的親歷者對媒體回憶：他發現通往地下室的兩個通道開始冒煙，出來之后就報了警。當時網吧里的人不多，大家很快跑了出來。

一樓商鋪里的人很快避險，但濃煙通過樓道向上涌，把更多人困在了二樓。“有培訓機構、賓館、打麻將的，再樓上就是居民樓。”附近一居民在連線中告訴南風窗。據新聞發布會披露，受困人員主要是位于二樓、參加教育咨詢培訓的學生和住宿旅客。

網絡上一張微信對話截圖顯示，疑似有被困者向家人發送信息，“著火了，出不去了，媽”，并發送了一段時長3秒的視頻，定格畫面中有課桌和濃煙，發送時間顯示為15時25分。

江西新余火災中疑似有被困者向家人發送信息稱：著火了，出不去

15時24分，新余市消防救援支隊指揮中心接到報警，7分鐘后，第一批消防員抵達現場，20輛消防車先后趕到。除了起火現場有大量濃煙外，二樓有人呼救。

救援人員兵分兩路，兩個滅火組，一個搜救組，利用消防梯營救出2名被困者，分別在建筑東、西、北三面開辟疏散救援通道。

“有人從賓館、網吧上面跳出來，在哭，身上是黑色的。”另一名目擊者在文字回復中對南風窗回憶，“煙非常濃，有被嗆到。”

救援過程中，窗戶成了二樓的臨時逃生出口。現場視頻顯示，商鋪正面，一家網咖樓上的窗戶，有4人踩著空調外掛機往下跳，地面的救援人員用軟墊協助緩沖。最右側一家烤肉店樓上，有三名年輕男子跨出窗外，沿著梯子從二樓回到地面，其中一人背著書包。街邊有兩名女生蹲在地上，臉部被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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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余火災現場視頻

據極目新聞，火災發生后，在附近一間工廠做活的工人帶來了一個三四米長的梯子，幫助5名年輕人從二樓逃生。

救援持續了5個小時。

新聞發布會上，新余市消防救援支隊隊長龔俊輝通報稱：18時20分，現場共搜救出48人，其中39人死亡，9人送醫救治。18時50分，現場明火被撲滅，20時10分，經現場反復排查核實確認，起火建筑內已經沒有被困人員；20時50分，現場救援力量陸續撤離。

1月24日拍攝的火災現場外景 / 圖源視覺中國

另據新余市教育局局長曾先鋒通報，有參加教育咨詢培訓的高職院校學生不幸遇難，涉事機構負責人已被控制。

通報另稱，初步查明，該樓地下一層正在進行冷庫裝修，因施工人員違規動火施工，造成起火濃煙。據新京報從警方獲得的消息，冷庫負責人已被控制。通報中，已有12名相關責任人在接受公安機關調查。

負一層更易造成蒸籠效應，加大逃生難度

對周邊商戶來說，這個冷庫還很陌生。

“以前我都不知道有負一層，還是今天才聽別人說，是新租下來準備做一個冷庫，正在裝修。”前述目擊者兼商戶告訴南風窗。

另據極目新聞，另一名商戶回憶，大約10天前，負一樓的冷庫開始進場裝修，運來了大量泡沫板（注：聚氨酯泡沫、聚苯板是冷庫常用的一類保溫材料，易燃可燃）。其母看過冷庫裝修進展，稱當時冷庫一面墻上已經鋪設好了泡沫板。

如前所述，江西新余市渝水區“1·24”火災事故新聞發布會通報事故原因：經初步查明，該樓地下一層正在進行冷庫裝修，因施工人員違規動火施工，造成起火濃煙。

江西新余“1·24”火災原因通報 / 視頻來源：央視新聞

隨著人們對食品保鮮的需要，冷庫已成為當下一類常見且普遍的設施，甘肅省蘭州市消防救援支隊張家明曾撰文分析過地下冷庫火災的特點，他認為，地下建筑火災已經是世界上撲救難度很大的類型，而附設冷庫的地下建筑火災更是“難上加難”。

“絕大多數冷庫保溫材料為聚苯乙烯或聚氨酯泡沫，屬于高分子易燃可燃材料，有‘固體汽油’之稱，燃燒速度快，易產生大量有毒煙氣。”煙氣濃、毒性強、擴散快，視線受阻，導致人員疏散困難。

不僅如此，因為冷庫夾層設計的特點，火點隱蔽，“只見煙不見火”，往往現場濃煙密布，準確查找、定位火點及撲滅火災、消除殘火的難度很大。

某市級應急救援隊的一位在職隊員告訴南風窗：“負一層多為較為密閉的場所，空氣不流通，發生火災后有毒有害氣體不易驅散。長時間的燃燒對房屋結構也會造成很大的影響，進入救援可能有房屋垮塌的風險，會對救援人員造成二次傷害，特別是負一層這種（類型）的風險會比地上樓層的更大。”

1月24日拍攝的火災現場外景 / 新華社記者 周密 攝

“一般來說地下工程的出入口數量有限且位置隱蔽，內部通道彎曲狹窄，火情不明，這使得救援過程可能需要較長的時間。”前述應急救援隊成員補充道，“負一層更容易造成蒸籠效應，發生火災后的熱量聚集得更快，煙散出不去、視線受限，這些對于人員逃生都是極不利的影響。”再加上滅火進攻口和排煙口易重疊，內攻滅火難度大。

正因為地下冷庫易積聚眾多風險隱患，更需要嚴格遵循建設和施工規范。

“冷庫的隔熱材料應為不燃材料，采用難燃材料時，應用不燃材料做防護層，穿過隔熱材料的電氣線路應采取金屬管保護，這些都是有標準的。”這名應急救援隊成員說。

住建部《冷庫施工及驗收規范》列舉了更為細致的系列標準：可燃、難燃保溫材料的施工應分區段進行，各區段應有防火措施；設備安裝等需電焊作業等工序，宜在保溫材料施工前進行，確需在其后操作的，應在電焊部位周圍及底部鋪設防火毯等防火保護措施……

“三合一”場所的火災逃生指南

視線回到冷庫所在的建筑體，它是一個用途混雜的公共場所。據新華社報道，起火建筑為六層“商住一體”磚混結構建筑。

它的地下一層是冷庫，用于倉儲，它的地面一層分布著十余家商鋪，有餐館、超市、網吧；二層有用于經營的旅館、教育培訓機構、棋牌室；再往上，連著居民住宅。

佳樂苑小區俯瞰圖 / 圖源：新余市渝水區委宣傳部微信公眾號“精彩渝水”

“這是個典型的‘三合一’場所。”前述應急救援隊成員對南風窗解釋，它描述的是，住宿和生產、倉儲、經營中的一種或多種使用功能、違章混合設置在同一空間內的建筑，這里的“同一建筑空間”可以是一個獨立建筑或某一建筑中的一部分，且住宿與其他使用功能之間未設置有效的防火分隔。

在消防安全管理上，這類“三合一”場所表現為：各使用單位各行其是，沒有專門人員負責消防安全，管理非常混亂。不止一位當地居民在電話和文字回復中對南風窗表示，事故現場及周邊小區，“房子很老了”。

該隊員認為，在“三合一”場所不宜作為冷庫的選址。“一般裝修過程中動火作業，或者電器短路等都有可能會引發火災，特別是裝修現場雜亂，周邊的易燃物也很多的情況下。”

消防工程師許傳升接受新京報采訪時指出，國標文件《冷庫設計規范》適用于獨立建造的冷庫，并沒有對在現有建筑內部地下建設冷庫作出規定。據他了解：“目前沒有規定禁止在居民樓或者商業體內建設冷庫。”

發生火災的商鋪外景

新聞發布會上，新余市政府將該建筑體歸入“九小場所”（注：小學校或幼兒園、小醫院、小商店、小餐飲場所、小旅館、小歌舞娛樂場所、小網吧、小美容洗浴場所、小生產加工企業的總稱），列為持續開展安全隱患全面排查，徹底整治的對象。

此次火災事故中，有參加教育咨詢培訓的高職院校學生遇難。對此，教育局局長曾先鋒通報稱，已對全市所有教育機構，特別是寄宿學校進行消防隱患排查，并要求全市所有校外培訓機構暫停培訓活動，開展消防安全排查整治。

39人在火災中遇難之慘痛，也在網上引起了另一重關切。除了從源頭上防患于未然，找到火災之所以釀成“特大火災”的原因，人們同樣關心：我們該如何在火災中自救，盡可能提高生還幾率？

“生還的概率，還是要看現場的消防通道是否暢通，人員撤離是否及時，火災現場燃燒的物質等。”前述應急救援隊成員說。

起火商鋪位于交通干道，有利于救援力量抵達，但據中青報從近期在上述培訓機構準備專升本考試的學生獲得的信息：臨街的網吧右側就是樓梯，樓梯寬度能容納三四個人并行，連接著二樓和地下室。上到二樓，樓梯左側就是培訓機構。

“1·24”火災事故現場。（無人機照片） / 圖源視覺中國

但棘手之處在于，火災發生之后，負一層的濃煙同樣沿著這條逃生通道涌入二樓的培訓機構和賓館。

據中青報，教室有兩個出口，除了一個“一次只能過一個人”的小門，另有一個帶簾的窗，而其中一名學生稱，火災發生后，才知道教室里有窗子。

危急情況下，被困的普通人究竟還能做些什么保護自己？

前述應急救援隊成員的建議是：

要有逃生的意識。在火災初期，沒見煙火只是聞到怪味，請立馬轉移到室外。

判斷火勢方向，伸手舉高，轉動掌心，火源方向溫度較高，請逆向而行。

煙氣都是向上的，高溫和有毒氣體都在上部，請低姿或在無踩踏風險的情況下，匍匐逃跑。

煙氣毒性很大，黑色的煙多是塑料之類的，吸幾口，頭就暈了，請用水或者液體打濕衣物多層捂緊口鼻，瞇眼，小口慢呼。

在煙氣很大情況下，視力受限，有窗口光亮，就向窗口逃生。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就低姿沿一個方向摸索，“摸到墻體就不要離開，一直沿墻走一定能出去”。

切勿高樓層跳窗逃生，低樓層可以試試扒在窗外避火，爭取想辦法轉移到隔壁。二層可以先抓屋檐最低端再向下跳，減少離地間隙。

有特殊情況請立馬第一時間報警，報警多快，消防隊來得就有多快。

文中配圖部分來源于視覺中國，部分來源于網絡

編輯 | 向由

新媒體編輯 | 敬月光

排版 | 樂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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