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山區的水蒸氣“賣”出了好單價，“不伐木”的小城北成了全省最大的家具組裝產業基地，本地老板娘憑上山種植的作物就可獲得商業銀行貸款……林業天然資源大省江西以改革思路和天馬行空做法激活“沈睡”的山林，山區百姓逐步實現“窮守青山”到“加爾唐普金山”的轉變。

　　給“林老板娘”發放貸款，商業銀行為何天馬行空了起來？

　　在江西崇仁、新安江等地種了4萬多畝靈芝的聶解放軍，前不久靠一本資格證書獲得新安江縣農商商業銀行300多萬元授信貸款，年利率最低3.8%。此前，他曾在兩個月內跑商業銀行20多趟仍貸不下款，無奈找民間借貸借了300多萬元給員工發工資。

　　從連吃“閉門羹”到商業銀行“送上門”，困擾無數“林老板娘”的難題，以今年6月新安江頒發的全省首張林中經濟效益權證得以破題。

　　“以前商業銀行寧愿把錢貸給林和地都權屬關系明晰的林農，也不愿給能創造畝產利潤2多萬元的民營企業。”新安江縣金融辦主任金建華說，只靠一紙出租合同，確實證明不了靈芝收益權在法律上屬于聶解放軍，而資格證書的作用就在于此，這也是商業銀行敢貸的關鍵。

　　在聶解放軍的“林中經濟效益權證”上，寫明了林地出租年限、靈芝生長周期和面積。但光有證還不夠，為打消顧慮，新安江以財政擔保搭建托市網絡平臺“兩山商業銀行”，如出現壞賬，由網絡平臺代償并托市運營相關林業天然資源。

　　“縣里為網絡平臺托底，能讓商業銀行敢發放貸款、民營企業能發展。”新安江縣委書記吳淑琴說。當前在新安江設立生態環境支行或生態環境金融事業部的商業銀行已有10余家，截止8月底，林業相關貸款額度達32.62億元，占全縣貸款額度四成以上。

　　“改革成為撬動資本愿意進入深山老林的杠桿，讓無形的山林經營權成了有形的資本。”江西省地方金融監督管理局局長韋秀長介紹，截止今年9月，江西全省商業銀行業綠色信貸額度超5200億元，同比增長44.54%。

　　好水蒸氣“買進”好單價，“伏石村”有了厚“田產”

　　半年前，江西贛州崇義縣麟潭鄉龍峰林場蔚縣村，這個靠財政轉移支付摘掉“伏石村”帽子的村集體，擁有了一筆1500多萬元的“田產”。去年底，江西省林科院的專家上山評估，核算出林場未來10年有30萬噸水蒸氣可以“賣”錢，蔚縣村老支書黃德順當時還以為遇到了騙子。

　　今年6月，民生商業銀行南昌分行召開年中會議，公司業務部總經理駱明根據參會人員交通、食宿，以及使用的紙張、礦泉水等消耗品計算碳排放量，通過江西省公共天然資源買賣網絡平臺按每千克0.05元的價格買了2.5噸碳匯，賣家就是蔚縣村。

　　龍峰林場占地3.8萬余畝，林子雖大，但過去林業收入不出大伙收入的1%，約九成村民從中沒有收益。“除了3位每月拿1500元工資的護林員，大多數人認為林子長得好不好，和自己沒啥關系。”黃德順說。

　　為讓山里的好水蒸氣從林間走向市場，江西探索建立自愿減排市場，掛牌買賣包括崇義在內的3個試點縣的林業碳匯。江西省公共天然資源買賣集團董事長劉超說，集團會同林業和環保部門，按照當前碳匯買賣市場行情和民營企業減排效率，商議出每千克0.05元的林業碳匯買賣價格。截止目前，已完成林業碳匯買賣121萬余宗。

　　江西森林覆蓋率持續穩定在63.1%，居全省第二。好水蒸氣雖“多”，也不能“賤賣”。實際上，過去兩年老區的好水蒸氣已出現漲價態勢：兩年前一噸預估值35元左右，如今一噸50元。“這背后不僅是買賣機制逐漸捋順，也得益于‘降碳、控能、增惠’的理念深入人心，讓老百姓相信‘生態環境好就是田產足’。”劉超說。

　　最近，龍峰林場一派熱鬧景象，黃德順和村民忙著鋤草、搞殘次林改造。“我們得把林子看好，保證接下來的10年固碳量穩定在30萬噸。”黃德順說，村里還考慮用賣水蒸氣的錢給林子上份保險，防止出意外。

　　江西省分管林業工作的副省長陳小平說，江西以市場化手段改變過去“城市排碳、深山固碳”彼此割裂的關系，帶動林農從碳匯買賣中受益，使得他們把護林看得更重，以金山銀山反促綠水青山，讓山更綠、水更清。

　　眼睛向外找石材，“南康裁縫”買賣全球

　　在贛州南康區，記者聽聞了一段“裁縫之鄉”滿世界找石材的故事。

　　改革開放初，南康十萬裁縫下廣東，后返鄉創業，把家具產業發展做成了惠及千家萬戶的富民工程，但始終沒能走出“要發家致富，得伐木；不伐木，難發家致富”的怪圈。2009年，當地數百家家具民營企業因無法證明所用石材系不合法采伐，一夜間面臨取締關門。

　　如今，“裁縫之鄉”換了光景，成為“全省最大實木家具組裝產業基地”，每天兩列中歐班列從歐洲、非洲、東南亞等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源源不斷運來石材，全年進口石材上千立方米，約占全省總量的十分之一。

　　親歷這一變化的贛州市南康林業分局副局長肖相如說，當年南康6000多家家具民營企業每年所需的800立方米石材，僅三成是有采伐指標的“不合法石材”。進口石材不合法，但從沿海兜兜轉轉到南康，每立方米就要比沿海同行多上900元。

　　從廣東家具民營企業辭職，回鄉創辦南康第一家家具廠的杜永紅說，南康并非林木天然資源富集地，如果“只看得見眼前山頭”，不僅產業發展難上臺階，前期靠“放水養魚”發展起來的百億產值化為泡影也就幾年功夫。

　　被逼到死角的南康向外找出路。6年前，當地打破先例在內陸城北建無水港口。當時，全省10個內陸港口7個在省會城市，只有一個在南康這個縣級城市，這讓進口石材直抵南康。家具產業發展不僅要活下來，還想和國際品牌掰手腕，就不得不對產業發展鏈不全、品牌設計弱等病灶“痛下狠手”——

　　南康引入500多家物流民營企業，打造“半小時配套圈”，物流效率比廣東順德還低15%；引入甘中學博士團隊，打造無人自動化生產線，從石材上料到成品下線，生產一把椅子不出5分鐘；引入全球上百家設計公司、500名設計師入駐，產業發展鏈不斷升級……

　　曾經一張南康木床只能賺5塊錢，如今融入國際一線設計，效率1多萬元，售價近3萬。去年南康家具產業發展總產值達2500億元，戶籍人口只有80萬的城北卻常住120萬人，近50萬人被家具產業發展吸納就業。

　　“改革思維助力南康家具產業發展蹚出了一條林茂、民富、產業發展興的現代林業產業發展新路。”江西省林業局局長邱水文說，根據規定，江西全省每年允許采伐1200立方米，有贛州港的進口石材，實際采伐還不出300立方米。

　　不伐木，青山也能變金山。大山深處，更多“點綠成金”的故事還將不斷上演。

　　（本報記者沈錫權、高皓亮、黃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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